安村散記

" They thought readin', writin', Route 23
Would take them to the good life that they had never seen
They didn't know that old highway
Could lead them to a world of misery
--《Readin', Rightin', Rt. 23》"

讀《絕望者之歌 (Hillbilly Elegy)》的時候作者提到了這首歌，歌詞的大意是這樣的

「他們以為讀書、寫作、23號公路會引領他們前往前所未見的美好生活
他們所不知道的是，這條老舊的公路也可能通往悲慘的未來」

書的內容大抵是關於在美國工業化的進程中，迴旋於時代的巨浪中，在環境的變遷中試著安身立命的人們的故事。而這首歌的背景則是原本被認為奠定生活基礎的3Rs (Reading, (W)Riting, (A)Rithmetic)，在來自美國東南方阿帕拉契山脈，要往北方工業化城市打工的人們耳中成了Route 23 (US-23)——一條南起Kentucky Jacksonville，北至Michigan Mackinaw city，縱貫美國南北的高速公路。

身為在密西根唸書的博士生，看到這句歌詞的時候，不禁將來到美國求學的過程與這個心路歷程重疊。密西根大學的所在地——安娜堡市(Ann Arbor)本身就是一個被I-94、M-14及US-23三條高速公路所包圍的城市。從安娜堡出發，沿著US-23一路往北開到北邊的麥基諾島(Mackinac Island)幾乎是所有在這裏求學的學生們的秋天固定行程。在密西根的這幾年裡，US-23這條路反覆已經不知道來回了幾次，如果要說25歲的回憶，肯定是脫不開這一條公路的。

從US-23出發，最先遇到的是I-96號公路，向東可以開往許多日本餐廳商店聚集的Novi，而向西則可以到密西根州的州廳蘭辛市——密西根大學的世仇，密西根州大的所在地。再繼續往北開，則可以到台灣學生剛到美國時固定會去的一家暢貨中心Birch Run Premium Outlet，在其附近有個稍有規模的德國村，環境相當清幽；在德國村的旁邊，則是一家全球最大的聖誕賣場，全年無休、無謂寒暑地保留著聖誕節的氣氛。再繼續往北，則可以抵達麥基諾市(Mackinaw City)，於此可以乘船約20分鐘到另一端的麥基諾島(Mackinac Island)。麥基諾島上禁止任何動力機械，因此島上沒有汽車，交通只能依靠步行、單車或馬車。這樣一個行程，對於台灣的留學生來說，通常會在來到美國的第一個學期期中，一個約莫七天長的秋假以到北方看楓葉的名義進行；伴隨著第一次在美國生活，來到新環境的第一次放假，甚至第一次看到下雪的經驗。從安娜堡開往麥基諾市的路上，沿著US-23，約莫4小時的車程中，如果季節剛好對上的話，會很明顯地發現周邊樹木的顏色漸漸地從綠色慢慢過渡到黃橙色。附帶一提，密西根州的楓葉是不太轉紅的。

如果說23號公路有顏色的話，我想就是這種由綠漸轉的黃色。也是我25歲許的顏色，一種對未來不太確定，卻又有點希望和期待的明亮顏色。

然後就是博士的研究生活了，沒有日夜投入研究，讀書、寫作，以為這樣的反覆會帶著我們前往知識的彼岸，或者更好的生活。不過不知道的，是伴隨而來的孤獨、疑惑、不解、與苦悶，在漫長的歲月中，在看不到出路的窘境裡，看到來時路，開始不確定這條路是不是終將導向沒有終點的未知。

雖然從不同的方向切入，這首歌的歌詞奇妙地切中了在密西根博士研究的生活。焚膏繼晷的暮色裡，讀書、寫作、在23號公路上的人生。而23號公路的出口在哪裡呢？那首歌的最後是這樣的

" Yeah, it turns out that that old highway,
Leads you to a world of misery"

「沒錯，最後你發現，那條老舊的高速公路，只能引你抵達悲慘的明天。」